之子于垣

第十九章  我们的篮球

      如果神明可以让他实现一个有关篮球的愿望，木吉铁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请让我跟诚凛的队友一起打满高中三年的篮球。

     为什么不是日本第一？因为日本第一要自己赢回来才有意思啊。

     天色向晚，诚凛体育馆里灯火通明。

     上周末跟秀德打成平手，这周末对雾崎第一的比赛非胜不可，木吉也留了下来开小灶练球，跟黑子一人用半个球场。“铛”的一声，黑子的投篮又砸在了篮筐边上。

    “哈哈，你的手腕放松点，出手的时候不要那么僵硬。”

     休息中的木吉放下水瓶，迈着大步走到黑子身边，捡起地上一个球，示范般投了一球。

     球应声入网。

     黑子试着放松手腕，看准篮筐，举臂，投球，球从篮筐下擦网而过。

    “这次变成力气不够了……你的动作还可以，可能是用力的方法不对。多投投摸索下。”

     黑子捡起球，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木吉见状笑着用大手掌拍了他的脑袋两下，“别灰心别灰心，开心地打球吧。”

   “我还是练运球吧……刚才只是碰巧想投几球。”

     仰头看着篮筐的黑子眼中闪过一丝沮丧，木吉看了他一小会儿，突然道：“觉得篮筐很高吗？”

    “诶？”

    “如果再长高一点，如果不是这样的体质……是不是在想这样的事情？”

     没等黑子回答，木吉又问道：“黑子，大个子内线喜欢用的招式，你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低位背打。”

    “好，你来试一试吧。”

     黑子马上就摆出了要拼命防守的架势，木吉又哈哈一笑，“不是防守，你来进攻，用低位背打。我不断你的球，不要用视线诱导。”

     黑子稍怔后点了点头，拿着球走到油漆区左边靠近底线的地方。黑子背对篮框半蹲运球，木吉从后面防守。黑子背抵着木吉运了两下球，重心和力量往后，试图移动脚步——

     挤不动。

     再用力，还是不动。后面有如一座大山，任他用尽全身力量仍然不为所动，半点都挤不进好位置里。

     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下一个动作，他左脚跨出一小步做出要转身突破的样子，然而木吉并没有被他骗到，黑子一咬牙，转身跳投。

     一只巨大的手掌出现在视线上方，遮天蔽日，投球被轻松封盖。

     木吉把球捡了起来抛给他，“再来。”

     背打，挤不动，假动作，骗不到，投篮，被盖。如此这般几次之后，不习惯力量对抗的黑子呼吸已经略显急促，木吉走到三分线外。

    “身体协调性好的选手从外线突入内线遇到防守队员时会用的球技。你不用告诉我，来试试。”

     黑子在原地站了几秒，终于还是抬起脚步带着球往木吉的方向走了过去。

     黑子持球在三分线外，木吉站在罚球线后方，黑子深吸一口气，运了两下球，动作的速度突然变快，带着球就往内线跑。前方的木吉也跨步迎了上来，黑子勉强刹车，向斜后方跳起，投球出手。

     木吉身体前倾，盖掉了这个不怎么样的后仰跳投。

     同样的情况又反复几次，黑子急停的动作不再那么生硬，后仰跳投虽然粗糙得只有个样子，也总算好好地拉开了距离，只是果然还是投不中。

     木吉又再让他回到三分线外，问：“速度型的选手要从外线突破，试试你比较容易做到的。”

     这时的黑子不再犹豫，认真专注地持球跟木吉对峙。黑子向右虚晃一下，马上右脚用力蹬地往左前方迈出，随即俯身加速突破。木吉的防守明显没有之前自如，但很快紧贴上去仍然没被甩开。

     木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黑子停了下来吁了口气。

    “黑子，你发现什么了吗？”

    “交叉步突破这个技巧……我用起来比之前两个技术的效果要好一点点。”

    “没错。先不论结果，至少可以知道，‘这个技术比较适合你’。”

     黑子一愣，木吉抹了把汗笑道：“平时你好像都不怎么练这些吧。”

     说着他用大手掌按住了黑子的脑袋。

    “来吧，现在尽量用你的得意技，消失的运球。”

     脚步，运球，用动作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观察对方的视线，然后迅速往右下方斜向切入突破。

     黑子顺利突破木吉。

     木吉尽管知道这个运球的原理，仍然被突破了。

    “哎呀，被突破了，你这招果然不好对付。”

     黑子看着手上的篮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察觉到了？用视线诱导取代了你不擅长的那些假动作来制造突破机会……其实啊，在我看来，这个‘消失的运球’，不过是‘黑子版顺步突破’或者‘黑子版交叉步突破’。寻找适合自己的球技和风格，然后去发展它，每个篮球选手都是这么做的，这一点你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卡位也好，后仰跳投也好……更华丽一点的球技也好，为什么不练？今天可以有‘黑子版交叉步突破’，明天就可以有‘黑子版后仰跳投’，高中生可是充满了可能性的哦。”

     木吉带着复杂的笑意仰头看着篮框，“离篮框最远的地方，并不在这个球场上呢。”

     国中的时候曾好几次想要扔掉球鞋放弃篮球，直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他才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多么的愚不可及。

    “铁平，队上来了两个很了不得的一年级哦！”

    “今年我也让他们站在天台上向全校宣誓了，果然还是把这个变成传统吧。”

    “木吉，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们打进决胜联赛了，你快点养好伤回来吧，大蠢货。”

    “抱歉，我们输了。”

     来探病的鲜花换了一束又一束，几个熟悉的号码占满了手机的通话记录，保存下来的短信放满了文件夹。

     诚凛篮球队的热闹仿佛从未远离，然而对他来说，那却是第一次，打心底感到了寂寞。

     眼前黑子纠结着眉头拿着球站在原地仍没有动，木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用哄小孩的语气道：“这样吧，就只有今天晚上，你当是让自己放松放松？”

     黑子猛地抬头，双眼渐渐亮了起来，他朝木吉用力地点了点头，拿着球轻快地跑到三分线外。

     运球前跑，急停，后仰跳投。最初动作还有些拘谨，渐渐地变得全然放开，那斜斜跳在半空中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黑子的双眸却愈发地明亮，满满的都是孩童般纯粹的喜悦。

     球投失了，他跑去捡起来，在篮下离篮框不远处极尽力地跳高，抛投。

     接着是低手上篮，勾手投篮，后转身突破后上篮……一个又一个，任何跟黑子打过球的人都无法把这些跟“黑子哲也”联想在一起的球技，黑子却乐此不疲地跑着，投着，并不介意自己的动作不到位，也不介意球是撞筐而出还是压根没碰到篮筐。

     这不是很乐在其中嘛。在一旁看着他的木吉想。

     ——“我一直在想，归队之后我能为诚凛做什么……”

     ——“如果一年级队员崩溃气馁，那我就要成为他们的支柱。如果二年级队员受到伤害，那我就要成为他们的挡箭牌。不论何时都……”

     ——“铁平，你的心意，一定会得到回应的。”

    “不准你用这种做法妨碍我们，妨碍学长们……妨碍诚凛的梦想！”

     冬季杯选拔赛东京预赛决胜联赛最后一场，雾崎第一VS诚凛，比赛已经进入到最后四十五秒的倒计时。

     加速传球掀起的强烈气旋划出一道白光，长长地跨越了整个球场，冲破了名为雾崎第一的噩梦，终结了属于一年前的诚凛的漫长黑夜。

    “那就等明年再说吧，日本第一。”

    “我是因为相信才会跟随你的，所以你要快点回来，大白痴。”

    “木吉学长！让我们来帮你绑绷带吧！应该说请让我们帮你！”

    “如果再发生去年那种事的话，我宁愿被你怨恨。”

    “这场比赛，我不希望你继续硬撑。”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啦！你给我乖乖退场！”

     那道白光之中每一个场景都清晰在目，木吉忽然想起自己归队前，爷爷盘坐在面向后院的走廊地板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问他的一句话。

     ——带着伤也要继续打球……你这么的喜欢篮球吗？

     在篮下把加速传球牢牢接到手里的火神大吼着跳起，狠狠地把篮球灌进了篮筐中。

     比分逆转，诚凛乘胜追击，最后以76:70战胜雾崎第一，得到冬季杯出赛权。

     一片欢呼中，日向转身一脸不爽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举起了手掌。

     他的视野不争气地模糊了起来。

     ——是的，爷爷。我啊，最喜欢篮球了。

 

     海常体育馆里进行着队内对抗赛，每个队员都气势十足，为即将到来的冬季杯跃跃欲试。

     笠松用熟练的假动作晃开防守人从中路突破，对方内线队员上来补防，他却轻巧地转身把球往外一传，空切进来的黄濑接到球随即突入篮下轻松上篮得分。

     森山跑在笠松旁边笑着说：“我发现你的动作最近越来越飘逸了。”

    “飘逸是什么玩意儿，又不是黄濑那种华丽球技，”笠松失笑，“你说我打球方式自由或者有想象力不就贴切多了吗。”

    “榆木脑袋终于开窍咯。”

    “你才是榆木呢！”笠松反击，稍停顿后又道：“虽然不想承认……这都是托了某个臭屁王牌的福。”

     笠松想起跟黄濑刚开始组成拍档时的事。

    “笠松学长，你传球给我空中接力的时候，能不能把球传高一点？在篮筐上面一点。”

    “咦？”

     队内对抗赛，他把球传到篮筐前下面一点的地方，黄濑起跳的时机配合得极好，双手拿起球就往篮筐里放，完成了一次出色的空接。笠松对自己这个传球十分满意，黄濑落地后却说出了这句让他疑惑不解的话。

    “可是……空中接力不是把球传到在扣篮的人双手能舒服地拿起球借力放进去的地方最好吗？这是控卫的常识……”

    “唔……确实这样比较顺手。但果然还是想学长你能给我传高一点的球！”

    “你是白痴吗？高球你得跳得更高，体力……”

    “我每天都有跑步！”

    “……你说个我能信服的理由我考虑下。”

    “学长你想想看……低球我只能用双手扣篮，高球的话，只要我跳得足够高，想单手还是双手都随我喜欢！这样更好玩，不是吗？”

     黄濑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笑得一脸灿烂。笠松一时语塞，惊讶地盯着这个奇迹世代的天才看。

    “当然刚才那样的传球也请笠松学长继续传给我！我想用各种各样帅气的姿势灌篮！”

     他愣了一下，然后止不住地大笑起来，还拍着黄濑的肩膀说了一句特不像自己风格的话。

    “你小子还挺有意思的。”

     那天之后，他开始改变既往教科书式的传球思维，试着在不同情况下更灵活地传出各种路线的传球，在实战中得到成果的时候，笠松感受到一种不知道该说前所未有还是久违的喜悦，那是发现了打球的新乐趣和自己更多的可能性而感到的兴奋和跃跃期待。于是改变的不只有传球，还有技巧的运用，节奏的掌控方式等全部技术的方方面面，在被教练夸赞“越来越有成熟控卫的样子”的同时，他的一年级学弟拍档也因此得到了各种各样的耍帅机会。

     练习结束，大家纷纷散去，笠松和森山在更衣室聊了一会儿冬季杯的事，出来的时候球场只剩下黄濑一个人了。

     黄濑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练习得正起劲。

    “黄濑最近是不是练得太凶了？”森山道。

     笠松皱了皱眉，大声道：“黄濑！比赛前注意休息，拼坏了就完了！”

     黄濑应了一声，又旁若无人地练起了投篮。

     看着他那个样子，笠松和森山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体育馆，森山双手枕在脑后，笑道：“还真像呢，跟一年前的你。那时候你也这样发了狠练习。”

      笠松撇了撇嘴，“性质差远了好吗，今年我们尽了力，去年是因为我愚蠢的失误。”

    “说起来……那个‘愚蠢的失误’之后教练让你当队长，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可是回头想想，大家又都觉得非常适合。”

    “到现在我都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森山笑道，“当然是好事，前队长当时不也对你说了吗，‘听说教练选你做队长？那我就放心了。’”

    “啊啊……学长那话让我搞不懂了好长时间。”

    “听你这语气，现在是搞懂了？”

    “……算是吧。”

     笠松嘴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眼中闪着回忆的光芒。

    “I.H的桐皇战，是因为我才输掉的……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I.H后某天训练结束，黄濑来找他，道歉后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带着一脸自责的表情。

     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一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自责愧疚地低头站在学长们面前，一遍遍地道歉。

     那个时候，学长们笑着轮番拍他的肩膀，队长的语气听起来坦然得不可思议：“能把海常交到你手里，我很开心。”

     开心，有什么好开心的？首战败退，球队还让关键失误的家伙去当队长。

     那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搞不懂，学长们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接受了那一切，然而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

    “王牌的工作是让球队获胜，但是，不需要去背负输球时的责任，那是队长的工作。你只要往前看就行了。”

     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这么说，黄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如一年前的他。

     笠松想，自己脸上的表情，会不会也跟一年前的队长有那么点相像呢？

     原来，败北和遗憾真的可以被坦然接受。

     他感觉，这一年多以来束缚着他的东西，正在层层掉落。

    “笠松学长……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努力练习，一定会变得更强，会让海常赢球！”

     一年级王牌眼神坚定，语气有力，笠松心中忽地掀起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支海常，一定会变得更强，几个月后的冬季杯，明年，后年，今后的无数年。

     一定会……

     第二天晨练，笠松的情绪异常高涨，状态极佳地在小型对抗赛中连续得分。

     休息间他看着球场上正在灌篮的黄濑，突然开口对一旁的森山说话：“以前我总觉得，黄濑这小子对篮球没个认真，打球总像在玩。后来我发现，这就是那家伙对篮球认真的方式。”

    “就那样突然觉得，自己在过去一年里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并不后悔——但现在也好，在这之后剩下的日子也好，果然还是不想再用那种状态度过了。”

    “我现在最想做的，是跟你们一起尽情享受篮球。享受一起为赢球努力的日子，享受这个‘最后的大赛’。”

     笠松说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有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不断成长的天才王牌，有一帮并肩三年磨合出默契配合的同级队友，有热血又坚强的二年级学弟，有慧眼识人的教练，所有人团结一致看着同一个目标，这是属于三年级的笠松幸男的，最好的海常篮球队。

     想跟你们，想跟这支球队一起，打更多更多的球……

     因为跟你们一起打球，真的是非常快乐啊。

    “意外地多话，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吗？”森山笑问。

    “算是吧……昨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过去的事，然后……”

     他看着球场上奔跑的黄濑，有着一头闪耀金发的少年跟梦中那个身影重叠到了一起。

     昨晚的梦里，在过去曾经在很多个夜晚让他噩梦连连的二年级大赛的回忆后，是蓝白球衣的金发少年带领海常球队打败重重强敌不断前进的故事。

    “梦见了，海常的未来——”

——待续

我第一次接触同人的时候是03年，那时候混论坛，能看到的文章各种各样，人物分析，评论，感想很多，然后就是同人文，当时BL也已经出现了，作者们会在标题上标上“BL慎入”的字眼，感觉那时BL还是小众，而出现得相对多的，是现在见得相对少了（黑篮圈几乎是见不着），却影响了我这么多年同人观的同人文——良识同人。

良识同人的概念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师父说过是因为BL的出现后来为了跟BL区分才有的这么一个概念，又有解释说不写爱情的就算是。打个比方说，一个同人文想表达的主题是梦想，友情，甚至是延伸原作里众多跟爱情无关的感情，诸如此类的，我就会把它看作良识同人。

我想，在我写作这篇文的时候，在黑篮原作时间轴部分的内容，我确确实实是带着一个良识同人作者的心的。

最初野心很大，想把众多角色都一一写上，尽管后来放弃了，但即便是现在的文稿里，你们也能看到这种想法的痕迹。例如说给绿间的独立剧情，又例如这一章里的木吉和笠松。

木吉的剧情当初看漫画的时候我是很感动的。

就是单行本第11卷里，日向坐在木吉病房的地板上，木吉在病床上一脸惊讶，窗外一片晚霞的那个画面。

日向抬头看着上方，说：“那就等明年再说吧，日本第一。”

为了写文而翻看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一定要为木吉写点什么。

我是黑子本命，也是黄濑本命。在黄濑非常珍惜的海常里，对他影响最大的，让作为读者的我最想为之感激的，便是笠松学长。

我想以自己的方式，给笠松学长一个圆满。

关于篮球的，也是关于海常的。

好吧。其实这篇文各位看到这里也会发现了，我从头到尾想表白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篮球。

篮球才是我最大的本命。哈哈哈。